晚安·微电台| 小清溪

雨水来的时候，心事便重了几分。

等一夜的宿雨，涨成小清溪，漫过我的水塘与莲池。

天晴的时候，去做采莲人，莲叶何田田，莲子清如许，长篙一撑，往溪对岸去。

借着湖光水色偷偷打量，那一群嬉笑的“灰色”里，有没有一个他？

他总是不爱戴军帽，袖子挽得很高，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乡音，向我买莲子的时候，会叫我大妹子。真是有趣极了。

贰

他的手心有一道细小的疤，不知从哪里来，却落在我心头，在某些夜里，轻轻地，从心头到脑海，浓浓地铺开。

受我那个私塾先生父亲影响，我总觉得，有些字眼温柔而又特别，譬如疤，譬如痣，那些经历过岁月的东西，在浩浩尘世中，显得愈发厚重，他也是如此。

或许便是因此，他才能入了我的眼，入了我的心，哪怕他并不自知。

叁

用两个莲蓬换一个故事，故事必须是关于他的，我就是想窥探他的往事。

他絮絮叨叨地说着，哪一年在哪里，面对怎样的敌人，他说到某次有一颗手榴弹在他不远处炸开的时候，我的心揪了下。

他如果不做军人，倒是可以去说书。讲得绘声绘色的，偶尔冒出两句脏话，竟然也不让人讨厌。

怎么办呀，越来越觉得他有意思。

越来越，想要靠他近一点。

肆

不采莲蓬的时候，便端着木盆去浣衣。

若是运气好能听见他们做晚训，借着晚霞与彤云，听他们整齐的脚步声和口号，衣服洗了一次又一次，舍不得离去。

想着脚步声中有他，想着口号声中也有他，脸就比晚霞还要红。

伍

记得那天的晚霞也是好看极了，一片片红浓墨重彩地晕开，像新嫁娘的红盖头。

我站在门前收衣裳，才收到一半，隔壁姐姐就跑过来对我说，有军队来了，要在溪对岸驻扎呢！

像是有什么驱使着我似的，我都来不及将衣服放好，就跟着姐姐跑过小石桥，跑到对岸去，然后正正好，就看到了他。

多年以后，我还留着那件蓝染花布的上衣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抱在怀里的。

陆

仍旧是铺天盖地的红，伴随着吹吹打打的声音，明明是喜庆的音乐，此刻却显得如此刺耳，透过那些唢呐奏出的歌声，我仿佛听见了邻家姐姐的哭声。

我还记得那天傍晚她跟我说的她喜欢上了一个军人，她说她想跟他一起走，可惜，她是定了人家的。

，然后，战败，婚期提前，就这么，当着她心上人的面，把她嫁给别人。

我觉得很心惊，是不是，我的结局，也会和邻家姐姐的结局一样，怀着绝望，嫁给素昧平生的人。

我绝不允许自己这辈子是这样的结局。

柒

他休息的时候，突然来找我。看着我，笑得含蓄而内敛。

他递给我一个小小的荷包，里面是一只小小的金戒指。

一瞬间，我的眼泪都出来了。

我不敢开口问什么，怕答案不是自己预料的那个。

他却牵起我的右手，于与无名指上，落下一个轻浅的吻。

老天呀，如果这是个梦，就让我一辈子都不要醒来吧。

捌

雨水来的时候，心事便重了几分。

扎辫子的小姑娘轻轻念着诗，“采采卷耳，不盈顷筐。嗟我怀人，寘彼周行。”

嗟我怀人，寘彼周行，想化作一颗苍耳，黏在他的衣角，随他去天涯，硝烟战火我都不会惧怕。

小姑娘轻轻跑过来，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。

“爸爸呀！等到雨季过去，他就会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