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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听香水榭 指点群豪戏
先叙琴韵小筑，再叙听香水榭，中间插一曼陀山庄。然诡诈驰骋于诗画，贪欲奔忙于幽雅。其意境相视，又何远乎。而金氏文心即在其中矣。
老慕容导引江湖公案，或大至少林丐帮，或小至青城派秦家寨。大者之恩怨，小者之情仇，莫不条分缕析，丝丝不乱。余尝看戏文天仙配，老慕容正似傅员外一味抖乱丝线，公案受害者却似董永束手无策。金氏笔墨正似织女身手，穿插连缀，神乎其技，至锦绣成就，读者莫不叹其妙不可言。
王语嫣道破之天王补心针，正似织女之绣花针。美锦织就，尚赠君一玲珑荷包。何者？虚写蓬莱一笔也。 嗟乎！蓬莱之竭计谋敌者，亦已极矣。看帮派芸芸莫不争夺利欲，益信天龙以少林结之，以大理收之之深意也。
叙诸保昆细极，叙包不同奇极。慕容复欲出，以侍卫导之，侍卫欲出，以其声导之。包不同之出可与岳老三之出对照观。
叙包不同病雄辩，嗜异议，是险笔。何也？ “非也非也”为天下多少奴才洗耳，“英丑”为天下多少豪杰舒怀。看史记多叙众毁之人，史迁独能睁慧眼，披芜杂，辨难贵，喻后来。呜呼！传人不亦难乎？著者读者皆需慧眼，或一缺之，即成险笔。
叙慕容之出，为烘托，为铺染，甚矣，以段誉为之衬也。是冷笔。何也？世人皆以功利无情，笼络谋诈行于天下者为英雄，其置乔峰段誉虚竹于何地也！其置扫地僧于何地也！故前之烘托渲染全为世俗之比喻也。
第十四章 剧饮千杯男儿事
余每读古传至英雄相识，惺惺相惜处，总为动容。叹人间快乐事，不过此也。看段誉乔峰松鹤楼相遇一段，若彼此俱为陌路庸夫，则其相识亦仅也。然二人俱各英雄，自有言行气概，所谓同气相求，强为拆分，岂得易乎？
看此一段叙出数层。段誉不照面，却先说酒钱算我身上，乔峰则先邀其同饮一杯，是一层。细想之，恰是二人性格口气。
彼此互认慕容却皆不说出，然后痛饮烈酒四十碗，是第二层。英雄每善饮酒，然善饮者未必英雄。可叹今之少年，读毕水浒，徒学其醉酒，实无其侠义风神也。
至乎姓名，乔峰先道之，段誉后言之，方知彼此俱非慕容，是第三层。然则慕容是又一英雄也。实叙两英雄，又虚插一英雄，行文独有如斯之妙也。
乔峰先提出结拜，段誉又说出饮酒作弊，是第四层。英雄君子岂有不贵一诚者乎？不意作弊之六脉神剑，又为乔峰深重之。英雄相慕，德才固俱在其中也。
风波恶斗丐帮四长老。矮胖者，长臂者， 红脸者，白须者，何似百戏之眼花缭乱？ 风波恶斗手，包不同斗手亦斗口。意者斗乎，风波恶得其精欤？包不同得其博欤？
乔峰待慕容两位先生。或赞之，或救之，以思行，以武慑 ，正显英雄之仁义智勇。 至于丐帮陡然生变，余以坡公之论评之最当：天下有大勇者，卒然临之而不惊，无故加之而不怒。
文章图片来自于《金庸小说全集》（大陆三联版），原作者为香港插图画家，王司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