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“吃”这件事上,全人类都很容易被洗脑。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。美帝有“杂碎”,中国有“满汉全席”。所谓正宗中国,有时只是贩卖的幻想。密扇2017春夏系列上海时装周待发之时,今日我们先以食味作线,织补澄清标签化的“中式”背后,其“东方风格”的反噬或变体过程,并挥散氤氲在“满汉全席”周遭长达半个世纪西谣东渐的迷雾!
19世纪末 清朝
“中国人什么都能吃”
狭隘是帮凶
但凡被你的金发兄弟问起“你们中国人吃猫”这个问题,别再惊讶各位,因为这个观念已经存在了快300年。
▲《丁丁历险记》作者Georges Remi1930年以笔名Hergé创作的《丁丁在刚果》中,有一幕对中国人吃狗肉的形象展现
1772年美国出版的匿名著作《中国旅行家》(The Chinese Traveller)写着,“中国人无论吃啥肉都毫无顾忌…菜市场的猫狗肥嫩,还是活的”。1832年一位名为Edmund Roberts的外交家形容中国人“是粗暴的杂食家,地上跑的、爬的…哪怕别人看来最恶心的东西,他们都往嘴里送”。他们也非全瞎扯,因这些见闻多是从清朝时的“围场”传过去的。
▲ 19世纪早期西方人所绘广州(Canton)沿岸一带
围场是18世纪末朝廷唯一准许西方人出入的地方,在广东港口沿岸被城墙隔离在外,中国人在这里与航行而至的各路外国人做生意。吃猫狗虫倒不是虚传,曾作“南蛮之地”的两广,这片唐宋时的流放之地、人们多信中医对动物各部位补体的理念,逮着什么吃什么倒也可理解。
▲ 19世纪末“围场”内做生意的中国商人
▲ 19世纪末的广州(Canton)成了西方人了解中国的一处入口
▲ 19世纪末“围场”内出口中国画作的商店
只是,那会儿西方人所见的中国,其实仅是围场区区十几亩地。西方人以偏概全,“中国人什么都吃”的说法就这么流传开来。到了19世纪中期的旧金山,,这甚至成为当地排挤中国人的一条重要理由。
▲ “Yellow ,对中国人入侵的恐惧引发排斥黄种人的种族主义,到了19世纪后期的美国,当地人对大量华工移民的排斥多见,其中对中餐的恐惧也是其中之一
在这几乎所有美帝人把中餐馆视作肮脏地的情况下,后来中餐怎样在美帝占领一席之地呢?这时候我们的主角之一“杂碎”(Chop Suey)闪亮登场了。
20世纪初 美国
杂碎Chop Suey:国外中餐的鼻祖
—— 被送上神坛的“乞丐饭”
“杂碎”这道菜在20世纪初美帝的火爆程度,如同上世纪末K*C的鸡翅在中国。更扫荡了流行文化,Edward Hopper的画里,Louis Armstrong的歌,诺贝尔奖得主Sinclair Lewis的小说,还有电影,时髦杂志的料理指南,杂碎都是主角。
如果说19世纪下半叶多数美帝人对中餐馆惶惶避之,到了20世纪初在中餐馆点份杂碎很chic。
▲Edward Hopper一幅以《杂碎》命名的画作,如此场景即被辨识是中餐厅
▲1930年Louis Armstrong一曲《Cornet Chop Suey》也成为其热门单曲
▲在国外唐人街、中餐馆招牌上常见的一种英文字体,甚至被称作“杂碎字体”
▲各式“杂碎店”招牌
这场逆袭如何发生的?广泛流传的说法是李鸿章1896年访美,在纽约华尔道夫酒店用餐时有一道杂碎,各家餐馆借势炒作“李鸿章最爱的杂碎”,引发了一场从纽约传至全国的杂碎热。但——先生挺冤的,他其实并没吃。比较可信的报道是,他吃的只有三道菜,煮鸡肉、米饭和青菜汤。
但无论真相如何,随着八国联军清扫紫禁城,也引起美帝人对中国的好奇。加上李鸿章的“被捆绑”,一时间,杂碎火了。
▲李鸿章访美时,美国杂志创作的漫画
▲1896年纽约的一个高档中餐馆菜单,声称是根据“李鸿章菜谱”所定制的三样菜:米饭、茶和杂碎。
▲李鸿章还成了报纸的广告“代言人”
除了李鸿章,“中兴四大名臣”的其余几位也未逃掉在美帝成为中餐“代言人”的命运。后来出了左宗棠鸡、国藩鸡球等。左宗棠鸡其实近似辣炒的香酥鸡,如今也是美国中餐馆常见的菜。
▲中餐在《生活大爆炸》里出镜很多,比如“左宗棠鸡”(General Tso's Chicken),首创者是台湾人彭长贵,在美国开湘菜馆后这道菜走红,最后传回国内
1903年环游美国的梁启超,在《新大陆游记》中提到纽约有上百家杂碎店,可见流行度。“然其所谓杂碎者,烹饪殊劣,中国人从无就食者”,梁先生道出真相:“杂碎”不是地道中餐。1905年《波士顿环球报》报道数位中国留学生声称“在中国从未听说过杂碎”也对此响应。
也是在这些早期赴美中国人的质疑声中,杂碎的源起被更正:是中国叫花子们挨家挨户讨到的剩菜残羹,齐煮后变成一锅大杂烩,偶然下相似的做法俘获了美国人的胃。由此,老美终于意识到,杂碎是场骗局。
▲1940年代的杂碎与炒面罐头
▲时尚摄影师Bruce Weber 2001年有部电影,直接以“Chop Suey”命名,“杂碎”成为一种“碎片式”的文化词汇
回头看“杂碎”这个词。苏轼在《石氏画苑记》中有语,“其家书画数百轴,取其毫末杂碎者以册编之”,此处意为杂乱零碎之物。但意为菜点的叫法罕见,我们有羊杂、猪杂或牛杂,多指动物内脏煮成的汤。
公认说法是“杂碎”作为菜点一词出自粤语,是汉语“下水”(指动物内脏)的粤语发音,chop suey应是粤语“杂碎”的音译。何炳棣曾在《读史阅世六十年》里提到英文‘chop suey’一词初见于美国刊物《Current Literature》1888年10月号,“最初主原料是鸡杂,以后随时随地配菜,成分有所改换”。
▲早年的杂碎店
1989年的《辞海》都未见“杂碎”一词。这么看来,“杂碎”(chop suey)一词实为出口转内销的产物。学术点来说,这引向“混合语言”,俗称“洋泾滨英语”(pidgin english),在清末广东一带、或是上海,还不存在英语教育这回事的年代,我们和老外将英语与汉语及方言混合起来,如此打交道。
▲民国时期的英文教材
比如当时就有一句“Go Catchy Chow-Chow”(随便来点吃的),“chow”就为炒,就像你在国外中餐馆所见的chow mein(炒面),就是混合语言的一种。东方与西方的碰撞,从语言到饮食,不断变体。
尽管杂碎是场乌龙,但无论如何,它成为了一种美国化的东方饮食文化。不仅是在国外,哪怕只是在国内,仅是“吃”这件事,我们自己就未必真的了解多少。“满汉全席”——人人都听过,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一项等同顶级模式的清宫筵席,但这同样也是场无数人意淫之下的炒作。
20世纪60年代 香港
满汉全席:一场想象中的乌有宴
港地厨子的浮夸笑话
“满汉全席源起康熙66大寿,是清朝最高级国宴”——此为瞎扯。
正所谓“旗人礼多”,清朝对宫廷宴席的注重是出了名的,各式宴席菜色混合仪式精致讲究。更在内务府下设御膳房,管理从宫内的饮食及典礼筵宴。满席、汉席便是这其中产物。汉席多见于外省地方上,与满席两种官场筵式对应排办,是对官场设宴礼式的明确。
▲清宫内的繁缛菜盒,足以见得用膳体系之精。
▲皇帝的膳具
▲紫光阁赐宴图,姚文瀚所绘。彼时紫光阁修缮完成,次年正月,乾隆皇帝又在此设庆功宴,可见筵席阵势。
老子曰“治大国,如烹小鲜”,满席、汉席不仅是官场筵式,也是朝廷为笼络汉族官员的兼顾。而常被说成“满汉全席”出处的李斗所著《扬州画舫录》中,实际只记有“满、汉席”,后人完全是错刷概念。
细查史料,“满汉全席”一词初见于与朝廷生活并无关联的韩邦庆所撰《海上花列传》,记录了光绪年间上海租界高级、高档餐厅中名流政客们觥筹交错之景,记有“满汉全席”一词。彼时各大高级餐厅酒肆为满足政圈上流社会消遣交际,搬出“满汉全席”这一“VIP”筵席模式,几乎可说是商业附着上流生活的消费品。
不得不说,这和如今的“满汉全席”用意相似。
▲《海上花列传》后有插图版本,部分场景
▲电影《海上花》一处餐席场景
而唯一与“满汉全席”有关的官方文录,则是《庚子西狩丛谈》描述慈禧西逃之时,一份“上级”指令让知县奉迎圣驾需如此置办筵席——但最终慈禧喝到的是“三锅小米绿豆粥”,却颇得其欢喜。或是窘于当时条件,或有一定的模式指引,但这与如今谣传的浮夸式满汉全席依旧相去甚远。
▲ 慈禧经典肖像
到了现代,满汉全席的炒作源起1960年代的香港。香港媒体将“满汉全席”的概念与清宫御膳等同,各路餐厅搬出过百道菜式的满汉全席菜单,“满汉全席”变成吸引食客的最大招数,尽管,各类说辞背后其实并无实锤考究。
▲英京是香港上世纪上半叶最高级的餐厅之一, 1960年代,英京大酒家是香港其中一家曾摆设满汉全席的餐厅。
▲“稻香人类饮食博物馆”对“满汉全席”的展示,定义为一场清朝御膳
这番阵势更传至海外。1978年日本某电视台到香港摄制时,在国宾大酒楼订了一桌满汉全席,22位名厨、七十余道名菜,全程分为两天四场宴,据称现场布置可见“云母罗甸琼枝枱椅”,浮夸梦幻登峰造极,这场耗资10万港元的盛宴被称为世纪之宴。正如徐克在《金玉满堂》(满汉全席)中试图营造的艺术化用餐场景一般。
▲1978年对国宾大酒楼耗资10万港币的“满汉全席”的报道
▲《金玉满堂》剧照
看到这,你或许明白了,“满汉全席”只是一场幻想。正如日本学者田中静一所形容的“虚幻的饮食”。
是边陲小吏对高不可攀宫廷生活的幻想,是餐厅为每个食客搭起的海市蜃楼,是一种虚像。真实的原则和规诫在无数意淫中早已面目全非。却也是因此,我们不妨把“满汉全席”看做浮想饕餮的代名词。
2017年10月13日14:00 上海新天地 太平湖公园
“满汉大食代”
密扇2017春夏系列上海时装周主题秀
归根结底,扎根于现代人共同经验中的“满汉全席”,实际上只是一出想象的盛筵,纯属子虚乌有,它如同一个被拆散的共同体,一如它散落于各个不同时期和不同记录中的菜谱一样,既虚假无妄,又煞有其事。其实在我们生活的周围还有万千如同“满汉全席”一般被建构的记忆与观念,或许只有甄别清楚这些记忆与观念的来龙去脉,并承认当下这个混合并生的中国,才能创造出一种真正的中国风格。因此,我们将密扇2017春夏系列的主题定义为“满汉大食代”(GO CATCHY CHAW-CHAW),英文主题将混合语言中的“GO CATCHY CHOW-CHOW”转用,荒谬却渗透趣味的变体,如同对东西方初见年代时比手画脚的粗拙借象。
正如“杂碎”出口转内销般的起承转合,或是后人难以辨认的洋泾滨英文,从东西方碰撞初始到现在,并非虚浮的形式可概括。时代与任一人物的复杂性都可扭转脉络。这正是密扇意图梳理的错综谱系,继而以服装作为媒介,将历史的众多切面还魂其中。
▲ 密扇2017SS @上海时装周邀请函:将平价中餐馆的菜单形式简化,并以常见的生鲜卤味的塑封包裹,如同是对饥肠辘辘引发众食相的隐喻
本次系列用满汉两族融合的历史背景隐喻现在商业社会的自由选择,将不同地域、时代和文化的食物用风格殊异的图案转化为纹样,配以极具先锋性的成衣剪裁,展现一个密扇眼中的“满汉全席”及其背后的中式迷思。关于这场秀的更多神秘好礼与重磅合作,敬请持续留意密扇裁缝铺。
東主:密扇二零一七春夏女裝
日期:丙申年戊戌月戊辰日
列席:未時
用膳:未時六刻
府邸:上海新天地•太平湖公園B秀場
届时密扇添酒回灯重开盛筵,期待上海时装周宾主尽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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