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好看又好玩的江湖故事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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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.02.26

生活不易，但是干杯  ☽

前文：一个好看又好玩的江湖故事

一个好看又好玩的江湖故事（二）

一个好看又好玩的江湖故事（三）

一个好看又好玩的江湖故事（四）

23/

会合的地方在楚景江南的一座小山上。

山头上已经人声鼎沸，黑白两道的人都聚齐了，有些仇家碰上了还有点眼红，差点打起来。

在人群最中间有一块突兀的巨石，巨石上嶙峋无草，插有一柄古朴的剑。

那是老剑仙的佩剑。

不过谁都没敢怎么动。

虽然武林盟主还没到，可人群中分明站着各大门派的掌门人。

当然，这些掌门人嘛，人家可是正派人物，和蔼。

可你瞅瞅那些明显不是善茬的家伙。

身后莫名其妙跟着一些毒虫的苗家老妪，独步大漠十几年的使枪汉子，耍刀砍人砍了几十年的大佬，手指挟着一支笔边写字边杀人的孤僻书生，还有那几个浸淫锁骨制毒多年的江洋大盗。

动一下就死，而且死都不知道咋死的。

江湖人嘛，拼死拼活岂非就拼个名气。你武功盖世却不问世事，谁认识你？你算什么江湖中人？

所以江湖，就是要出名，杀人出名，偷盗出名，刺杀出名，用毒出名。

哪怕练七伤拳自残出名都行，不枉来江湖走一遭。

所以在人群之中，还存在更多还不出名的，二三流的江湖子弟。

十年夜雨磨一剑，功名得意在今朝。

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：“好轻功！”

正是当今江湖的武林盟主，从天外某处踩剑而来。

24/

武林盟主叫王强。

大家往前面几期看看，可以知道，我写的主角名字都很不得了。

但是王强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了。

而且叫王强的人实在太多，有书生有商人，有小贩有乞丐，有官员有太监。

王强小时候就想，叫王强的这么多，总也能出个武林盟主吧。

然后他就做了武林盟主。

武林盟主这个位置很有意思，其实不要你天下第一，也不要你权倾朝野。

你武功好一点，人缘好一点，自然而然的就当上了武林盟主。

他踩在巨石之上，立于群雄之间，身前插着那柄古朴的剑。

一张口，就是了不得的大事：“江湖要亡了。”

虽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，但是把这句话放到台面上讲，还是会造成群雄轰动，下面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言语：

“啥意思啊？”“盟主何出此言？”“江湖为什么要亡了？”“庙堂要赶尽杀绝？”“王强大傻逼！”

一时之间叽叽喳喳乱七八糟。

“停！”王强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，四处张望，有点想找出刚才骂他的那个孙子。

“相信各位早就知道，楚景江北，早在一个月之前，已经沦陷了。”

25/

人群中一个大佬，打破了寂静，“那又如何，关咱们什么事？再说楚景江南八百里就是皇城，那皇帝小儿还能跑了不成？”

然后王强点了点头。“他还真他妈跑了。现在他就在楚城之内，据庙堂里的一个后辈说，是准备让出江南的四座城。”

“呸！”大佬嘟囔了一句窝囊废，又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：“皇帝都跑了，你叫我们过来干什么？”

王强顿了顿，说：“你们都看见这柄剑了。这柄剑，是当年楚景江一战的老剑仙所佩之剑。”

大佬沉吟了一会儿，又问：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
王强看着他，看着山上的所有人，他看着这座江湖说：“如今北凉白白收复失地，又要一举来犯我国，全因既没有当年雄兵百万，又不见我辈江湖神仙，只留那无辜百姓尝尽恶果。”

“今日于此，便是想问在座诸位，可有人愿领今日江湖，再提此剑往楚景江去？”

王强环视了一周，沉声说道：

“洗江湖百年颓风，护四城黎民百姓。”

26/

人群安静了一阵。

正道人士很安静。于是人士说话了：

“盟主，不是我说你，你他奶奶的逗谁玩呢。”

“你也说了，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，我就问问诸位，如今这江湖之上，有几个人还敢上战场的？”

“您这突然就想推一个人领我们去那楚景江杀人，你知道那是几万人吗？你知道那是几十万人吗？”

“而且，退一万步说，就算真有人乐意做那个傻子，谁跟他去送死啊？反正我不去。”

话不错。

不说如今，就说当年江湖最精彩的时候，

在以前那最精彩的年月，有馋酒的剑仙喝了二壶酒，斩尽满山桃花。木讷的书痴下笔如惊雷。抚琴的歌女一曲静一城，余音如泣。爱花的诗仙拔尽长安的草木，挥手间种下了满城桃花。不忌酒肉的杖罚人间，普渡众生犯杀孽。

还有那五十年前赴楚景江战场，为国御敌的酒鬼老剑客。

可惜那已经是江湖最后的传说。

可是现在的江湖啊，再怎么样，终究就是小打小闹。

王强看没人说话的样子，心中也明白，谁都不乐意去。

人生在世，只要活着，哪里不是江湖？一身武艺傍身，还能少了去处？

“罢了，我也只是心念当年前辈们的风采。国破山河在，今后山水有相逢吧。”

“这剑，我也不会留着，谁若真愿提剑渡江，便拿去吧。”

“至于诸位，去留与否，各自做主吧。”

“我也老了，可能也不会去了。今日告知此事，其实，也只是求个无愧于心吧。”

王强叹了口气，他本可以自己提着这柄剑，在这山之上振臂高呼，一显盟主风采。

可他只是让出了这柄剑。

他也不敢。

谁都没有再说话，人头密集的山上只有风的声音。

于是风声呼啸的山头开始有人离去，也许是隐居山林等风平浪静，也许是携家带口奔异国他乡。

江湖死了，人还没死呢。

27/

五十年前，南阳国主杀死了江湖。

五十年后，江湖中早已没了当年的血气。

是谁楚景江上一苇渡江拔尽北凉水寨？

是谁打下了三千里疆土？

当年那悍不畏死，谈笑间杀了数万人的老剑仙，不知如今让他看见这沉默的江湖，会作何感想。

未散尽的人群中，正在耸动，有一个人从后方走了出来。他们渐渐为这个从来没杀过人的少年，让出了一条道。

三百坛捡起那把剑。

才入江湖，便出江湖。

三百坛走的时候，谁都没有说话。他身后跟着橘皮和一只大鸟。

橘皮没有问三百坛为什么会拔出那把剑，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送死。因为他知道不论三百坛会说出什么样荒诞的理由，他都会跟着三百坛走。

其实他也很矛盾，因为他一家都死于庙堂。

但是他知道他想报仇的时候，三百坛会在他身后跟着他。

所以三百坛去楚景江送死，他也会跟着他。

山上依旧只有风声。

谁都知道三百坛不会杀人，他拿剑做什么？杀鸡？

二三流的江湖子弟不理解，超凡世外的大佬们也不理解。

豪杰云集的山头上，站着无数心狠手辣，老奸巨猾的人。结果却是一个心慈手软，眼神澄澈的少年，要去黄浊的楚景江上杀人。

大多人突然觉得很可笑，也很可悲，也许也会有人觉得很羞愧。

可不管怎么说，人群终究是开始散去。

28/

花茶拦下三百坛那天，三百坛说完大师兄的故事，和橘皮一心一意对付饭菜。

花茶还是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三百坛。

三百坛终于忍不住：“咋了啊大姐。”

花茶一拍桌子，喝问道：“你还是没说，为什么要去拿那把剑！你才多大啊，难道真要去送死？别人都不去，你又为什么偏偏要去？”

三百坛摇了摇头，“我去，跟别人无关，跟生死也无关。我去，是因为我决定要去。”

听了这句话，花茶已经忍不住，她红了眼睛。

三百坛叹了口气，

如果世界上所有事情都需要一个答案的话，人岂非会活的很艰难？何况很多事情本就是没有答案的。

花茶拍了一下桌子，跑出了客栈。

“你不追吗?”橘皮问三百坛。

“走了反而更好。你跟着我已经这么傻了，难道我还要拉着别人陪你一起傻？”

“哦还有，”三百坛突然想起了什么，“等我们回来，我们一起提刀去金銮殿。”

橘皮听了后想了想，点点头，接着吃饭。

他们走出酒楼的时候，路边人声鼎沸，贩夫走卒正为生活奔波。

这里离楚景江很远，离皇城很远，离江湖很远。

三百坛看着这些人，握紧了手中那柄古朴的剑，向北方走去。

29/

九月，楚景江上。

山抹微云，天粘衰草，万叶秋声里，多肃杀。

四十万北凉士兵面无表情，向前行船半日即是南阳皇城。

领军先锋的黄龙大船三楼上，一名将军亲信急匆匆地跑来，俯身向大将喃喃私语，大将听后眉头皱紧，起身望去。

只见压江的舰群前方不远，有一名踩竹的少年，负手立于空旷的江面之上。

身后背剑，正徐徐前来。

大将眯起了眼睛：“江湖。”

手中持戟，锋芒毕露，满载甲士的楼船有条不紊地加防，等剑来。

那个少年便从背后拔出了剑，剑身古朴。

他纵身一跃，递出一剑，一去不回。

没有上下左右，没有偏转绕退。剑气纵横，破甲无数，血气纷飞。

他落在江面，挥出一剑，卷起了数十丈的黄水。

他踩着黄水，落在了压江的舰群中间的一艘，战船上的北凉士兵看着这个眼睛亮过星星的少年，然后直面明月般的剑光。

杀人似割草，折转如雷霆。

三百坛第一次背剑，想过为师兄报仇，但是师兄教过他，刚毅木讷是为仁。

三百坛第一次动怒，拔除了一座水寨。周遭的百姓为他喝了响彻江湖的彩，三百坛明白一把剑可以保护很多人。

三百坛第一次上香，给一个挑水的小和尚买了一双鞋子，从此小和尚日夜为他祈福，三百坛决定不能负了菩萨的厚望。

于是为了一些陌生与熟悉的人，为了这个精彩但是已经没有生气的江湖，为了少林中日夜不断的一炷香，他踩竹渡江，化作了一尊背剑的金刚。

楚景江上，金刚怒目。

三百坛第一次杀人，杀了一船的人。

30/

后方的楼船上，大将们站在船头，看着前方小小的战斗冷笑。

他们身披战甲，在太阳下如同一尊尊战神。

就在此时，空中传来了一声呼啸，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，转而又倒在人群中。

没有太阳，只有一把刀。

橘皮的心中曾经满是迷茫，他背着三五的刀一直在走，期间遇见了很多人，也旁观了很多的爱恨情仇。

他不明白，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开心，又会有什么值得人开心。

他遇见三百坛的那天，心里很难过。他突然觉得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三百坛那么洒脱。

后来在某一个星辰密布的夜空中，这个少年终于想通了一些事。

这人世间，虽然没有那么多让人开心的事，没有那么多可笑的事，但身边总归存在着一些令人恨不起来的人。是他们正在竭尽全力，让这座江湖变的更加有趣一点。

我想我应该去去守护三百坛的笑。

用手中的刀。

就像三五曾经那么守护我一样。

橘皮从空中一跃而下。

北凉的士兵惘然间，像是看见了家乡的雪花。

未完待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