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年“养”古风,二次元们玩得比周杰伦还嗨

2021-08-11 00:35:57




眼下,古风音乐正迎来发展的“风口”,大大小小的网络兴趣社团越发活跃,具有独立色彩的原创音乐人一个个儿冒尖。



文 / 裘雪琼  编辑 / 王波


2016年卷土重来的《超级女声》比赛改了现场海选形式。三个评委坐在演播室里,看着大屏幕上的参赛选手戴着耳麦唱歌。25岁的冥月唱的是《离骚》,气息不稳,情感渲染略显刻意,评委梁欢认出她是古风歌手,多给了一次机会。


放在以前,被古风歌迷称作“银临大大”的银临不大关注这类主流音乐选秀比赛。她所在的古风音乐圈,也不曾被主流视线深入关照。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小众圈子近10年来借助互联网萌芽、发展、壮大。中国原创音乐基地5sing的注册用户数在3300余万,原创艺人20万,每日新增原创歌曲超过2000首。5sing市场总监周士淇告诉《博客天下》,古风音乐活跃度是网站所有风格里面最高的,注册的古风音乐团体有几十个。


冥月的第二首歌表现好了点儿,可惜还是未能入围。不过,作为古风音乐圈内人,她在微博上有4万多粉丝,并在3月底贡献了一次隔空互撕。交锋的一方是冥月和古风歌迷,另一方是梁欢和抨击古风音乐的网友。


同样25岁的银临在杭州做跟音乐相关工作,闲暇时间被作曲、录歌、练歌塞得满满的。但这一次,她一条条评论、一页页微博翻着看,越看越伤心。


浮生未歇


没有机构或报告全面调查过中国到底有多少古风歌迷,早期出道的歌手河图与音频怪物在微博上各积累近百万粉丝,2013年成名的银临粉丝数是21万。在5sing上,河图的《倾尽天下》人气超过7200万;银临和云の泣合唱的《锦鲤抄》人气数已超1亿。


热门电视剧《琅琊榜》的插曲、演员王凯版《赤血长殷》唱“苏”一大片观众,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不知道,这首歌的原版完成于2013年,古风音乐圈的词作清彦、歌手五色石南叶等人共同创作了它。



两人分别在苏州、上海有本职工作,都是在2010年接触到古风音乐。清彦是90后女生,无意中听了董贞、心然等人的歌而“陷入古风圈”,从一个毫无音乐基础的“小透明”,一点点习练、写词,六年累积成为小有名气的作词人。五色石南叶学过很长时间的笛子,还是老牌业余配音社团“星之声”的核心成员。他有一个3岁的女儿,被网友称为“老干部”、“五叔”。


少数人是音乐专业,多数人是兴趣驱使;极少数人全职从业,绝大多数人拥有现实工作挤空余时间玩儿;这是古风音乐圈的一贯特点。


混配音圈的五色石南叶非常喜欢中国民乐,于是渐渐在网上唱歌,第一首翻唱的是墨明棋妙团员恨醉填词、HITA原唱的《浮生未歇》。


墨明棋妙是古风音乐圈里一个如雷贯耳、闪烁“大神”光环的原创音乐团队,共有六十多个团员,代表作品有《盛唐夜唱》、《枯叶之蝶》、《千秋月别西楚将》、《哪吒》,和《如梦令》、《再逢明月照九州》、《兰若词》等网络游戏歌曲。


古风音乐迄今为止也没有一个确定涵义,它的主要特点是结合传统民乐与流行元素,融合笛箫、古琴与钢琴等中西乐器,题材上多选择仙侠、历史、文学等古典题材,歌词清丽典雅近似古诗词文,常常配以念白与文案。最早萌芽于2003年,周杰伦凭借《东风破》等歌曲风靡全中国,网络上涌现出一批模仿他的音乐玩家,继而催生为这类玩家提供歌曲上传和交流服务的网站,比如分贝网、YYFC和5sing,都设有原创、翻唱及伴奏等板块。日本动漫翻唱、仙侠游戏配乐填词演唱,与模仿周杰伦风格的歌曲一起,构成此类网站的三大主要内容。


相当长时间内,大众熟悉以周杰伦《东风破》为代表的中国风音乐,却对属于二次元界的古风音乐一无所知。2012年第一季《中国好声音》,董贞以一曲《刀剑如梦》向观众介绍游戏仙侠音乐。自媒体“新音乐产业观察”创办人陈贤江认为,2014年霍尊参加《中国好歌曲》时演唱的原创歌曲《卷珠帘》,才将“古风音乐”推入主流语境。


眼下,古风音乐正迎来发展的“风口”,大大小小的网络兴趣社团越发活跃,具有独立色彩的原创音乐人一个个儿冒尖。后起之秀汐音社低调崛起,近两年推出《千里丹心万里路》、《人间词话》等原创古风实体专辑,均在5sing众筹成功。冥月与银临等人,不仅推出过实体专辑,还参加过线下音乐会。


10年前,这是墨明棋妙创始人之一EDIQ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攀枝花青年EDIQ小时候摸过电子琴,练过书法,呆过合唱团,2005年毕业后,在当地电信局上班。朝九晚五,打打游戏,日子过得清闲。发现分贝网后,做原创音乐的想法“突突突”蹦出来。冷藏两个月的《盛唐夜唱》是他的网络成名作,选用台湾霹雳布袋戏《离魂》原曲,他填写的歌词几乎句句用典,酣畅欢快的词曲勾勒出一派繁华的盛唐景象。机缘巧合,他与《仙剑奇侠传》游戏玩家、擅长作曲的音乐专业大学生“小狮子丢丢”(以下简称“丢子”)成为拍档。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一个写词一个作曲,精力和创作力特别旺盛,最多时候一个月能出七八首原创歌。



EDIQ是墨明棋妙两位创始人之一,早期代表作《盛唐夜唱》、《千秋月别西楚将》、《哪吒》。他曾是电信局职员,游戏公司策划,如今全职做音乐


同一年,喜欢日本ACG文化的绯村柯北在日语系读大二,闲时翻唱日本动漫歌曲,盘算着以后当动漫杂志编辑,帮网友友情唱了一首古风歌后,豁达霸气的声线一下子被圈内认可。


从小练习古筝的湘西土家族姑娘银临,2006年正上初三,却满心念着网络游戏《仙剑奇侠传》,一到周末就和同学或姐姐脑袋抵着脑袋,双双盯着同一个电脑屏幕。她抽时间用K8软件录制翻唱的仙剑填词歌曲,传到分贝网上。


当时的古风音乐还处于混沌状态,翻唱、填词作品居多,原创寥寥,大部分创作人、爱好者还处于散兵作战,靠一张虚拟的网络产生着若即若离的关系。


2007年1月初的一个晚上,EDIQ和丢子觉得,仅凭两人之力,发挥到极限也赶不上网络歌迷对古风歌曲“量”的需求。“我们一合计就从QQ粉丝核心群拉人,一晚上时间凑成不到10个人的小团队。”34岁的EDIQ告诉《博客天下》。他斜靠在黑色皮面背椅上,对墨明棋妙团队在QQ 群里诞生的往事记忆清晰。如今,他在高碑店拥有一间复古民居风格的工作室,留着短寸锅盖头,说一口四川味儿的普通话,歌迷则最爱在网上调侃他的平翘舌不分,NL音节不清。


团队里除了河图、丢子出身音乐科班,茶少、猫饭、 Tony_MS、绯村柯北,多数都是音乐兴趣使然的“野生”派。《枯叶之蝶》是墨明棋妙第一首真正意义上的团队作品,网友“zhaodong3214”评价,“很少有歌能让我听到泪盈于睫,而《枯叶之蝶》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

EDIQ当时看了一些电影预告片和王家卫作品,就想以预告片形式,通过一首歌讲述一个故事,于是有了《枯叶之蝶》。新世纪音乐家林海谱曲的琵琶纯音乐《踏古》时而轻快时而低回,搭配EDIQ写的歌词与念白,短短五分钟内主人公白马、枯叶、月夜、说书人轮次登场,多重视角的穿插叙事拼凑出一个玄幻凄美的爱情故事。绯村柯北接到为角色“白马”配音邀请时,“挺受宠若惊的,我一个小透明也能和知名的E大合作!”此前她也参加过网络广播剧社团,但从没正儿八经出过声。那次她很努力地去配,念白顺熟,在单间宿舍闭门录了两三遍。忐忑不安中,她发现网友们都说,“这个角色配得还不错”。 


曲部、词部、声部、演奏部、后期制作部、宣传部,这套为后人津津乐道的部门体系建立得晚,头三四年的合作方式很随意。如果有团员对某个题材感兴趣,就去QQ群里喊一句,“我写了个东西还不错啊,你要不要来唱一下?”谁感兴趣谁就加入,填词、作曲、录音、编曲,一道续一道,全部生产流程通过网络走完。设备也简陋,EDIQ录音用的是不到20块钱的麦克风,“就是那种特别便宜,用来QQ聊天的”,红绿两个话筒一插就开始唱了,“后来才改用动圈麦、电容麦”。混音(把多种来源的声音整合至一个立体音轨或单音音轨)这道必备工序,那时候大家“根本不懂”。录音软件是分贝网自制的,只有录音、播放两个功能,EDIQ觉得当时最“笨”的,是把一首歌录完导成mp3模式,再把它放到录制软件里录一遍和声。“重复三四遍之后,发现出来的音质,怎么这么糙。”


无论音质多么粗糙,在原创古风音乐稀缺的年代,墨明棋妙的歌曲依旧征服众多古风歌迷,也引导了不少后期涌现的独立古风音乐人。银临作曲、演唱的《锦鲤抄》曾入选“2013年十大古风歌曲之一”,她将墨明棋妙视为古风音乐道路上的领路人,“我就是听着他们的歌,慢慢培养起自己的古风兴趣和演唱作曲能力的。”


银临在2010年进入南京大学英语系,然后加入校合唱团、音乐剧社,也常和古琴社同学一起玩,但更多的时候是自己唱歌、学习作曲。她的男友灰原穷毕业于武汉音乐学院,两个人在网络上时常交流作曲知识,进而熟络、互生好感。


毕业快两年了,灰原穷有一家独立音乐工作室,这对生活在杭州的情侣创作力依然很强。银临把披肩长发染成银色,巴掌脸,笑起来眉眼弯弯。她晚上八点才加完班,神情略显疲惫,声音依然清丽婉转。“在梦里我和一个鲤鱼精相爱,可是鲤鱼精是被派来卧底来刺杀我,为了保护我反而牺牲他自己。蛮感人的,我在梦里都哭了。”她告诉《博客天下》,《锦鲤抄》的灵感来自梦境。她先写出一段主旋律,又花了一两天做好完整曲子,词作再根据梦境虚构出古代版本的人与鲤鱼相爱的故事。这首歌让平时并不关注粉丝增长的银临蓦然发现,“好像有挺多人来听我唱的歌了!” 


正是在那前后,古风音乐在二次元世界露出流行苗头。汐音社主唱司夏彼时还在复旦念书,曾以“西国の海妖” 之名活跃在各大音乐平台,上传ACG同人(原创作品塑造的虚拟人物通过二次创作下诞生的新的故事版本)翻唱作品。她和网友一起搭建“西国论坛”,会时常更新自己“Sound Horizon”(日本乐队名称,以音乐与故事相辅相成为特点)风格的歌曲。汐音社小宇社长是第13号论坛注册用户。


29岁的北京青年小宇社长原本是计算机专业,却对哲学感兴趣,大学时常去北大旁听。大学毕业后,“一颗红心向农村”,做了大学生村官,扎根农村3年,识五谷、知农事。后来在优酷干过技术,又转去唱吧做运营,如今创办主营音乐与舞台剧业务的汐音文化传媒公司。在约定的咖啡馆,他一身休闲打扮,看不出丝毫跟农村的联系,倒是很有互联网从业者的气质。


“司夏对古风题材的小说迷得不行,还跑去晋江文学网站练手,写了十万字小说《漱愿记》。” 他向《博客天下》回忆2012年的旧事。



经墨明棋妙与鸾凤鸣、平纱落雁等社团的努力,歌迷们能够听到一批高质量的原创古风歌曲。因此,2013年汐音社成立后,在音乐道路上“转型”,第一张古风专辑《漱愿记·漱》是仙侠精怪主题,也是第一张在5sing众筹平台兑现的专辑。一年后,《千里丹心万里路》则是《剑侠情缘网络版叁》同人原创专辑,全社团的人都扎进去“玩嗨了”,做原创配乐的心思一拍即合,“一共17首歌,觉得这个题材好,加进去,那个题材好,再加进去。”专辑发行后,小宇社长每次看歌手名单都“不寒而栗”,请朋友的朋友辗转搭线,几乎把圈内能找到的有名歌手、配音、插画家,都拉来了。


次元破壁


演出即将开始。站在后台,EDIQ脑子里的弦紧绷着。前一晚,他跑来麻雀瓦舍听好妹妹乐队唱歌,顺便为次日墨明棋妙线下演出考察场地。歌唱到一半,电闸突然被拉断,全场一片漆黑。他被吓着了,“特担心也遇到这种意外情况”。他摸黑出来,小跑上到二楼的餐馆,好言好语跟老板打招呼,“您明天可别给断电了啊”。


六周年歌会是墨明棋妙第一次以线下音乐会的形式进行庆祝,此前他们在YY语音频道上,用歌声与文字开了一场场网络音乐派对。


从中午起,就有歌迷陆续来排队,票价60元。墨明棋妙的四十多个成员从全国各地乃至国外赶来,600平方米的场子共容纳900多人。粉丝以90后为主,多数人都是首次在三次元世界,见到二次元里熟悉的伙伴与偶像。冲破网络的虚拟壁墙,一个个奇怪的网名清晰为一张张鲜活的年轻脸庞。


密集彩排好几遍,演出一开始,各种岔子止不住地钻出来。四个话筒忽然就坏了三个,四个主持人只能轮流“抢”唯一出声的那个话筒。丢子因此忘词、串词,EDIQ、檀烧和清弄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,精心准备的开场白整成一段清口相声。接下来歌手们跑调、忘词、唱错词,演奏琵琶、二胡的民乐手们手心冒汗、乐器糊音——EDIQ担心的所有因经验欠缺而易犯的错,几乎轮番上演了一遍。


不过,有一种担心被现场欢乐的气氛与活跃的歌迷证明是多余的——“歌迷看到现实生活中的团员,友好,热情,并没有针对外貌而有不太好的想法。”这是最让EDIQ高兴的。


对他们来说,线上到线下的转变,需要越过一个很大跨度。在网络上汇集、走红的歌手,声音都很好听,但毕竟不像电视里的明星艺人,有精致的长相和完美的身材,外貌与声音同步优质。四年前,董贞蒙着面纱,一袭白衣白裙登上《中国好声音》比赛舞台,面对四位导师“请把面纱揭下来”的建议,长时间沉默后,她哽咽着说出埋在内心深处的创伤——她在网上刷到过网友这样的留言,“你听她的歌就好,看到她长什么样子之前所有的幻想就破灭了”,自此董贞特别不愿意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相貌。刘欢一把摘下帽子,刷地站起来,以亲身经历让她相信,唱歌和长相没什么关系。 


但董贞他们有自己的困境。绝大部分歌手、乐手缺乏现场演出经验,如果在舞台上发生表演失误,歌迷在网络上“粉转路人”、“路人转黑”也不是没有可能。双重忧虑让多数团员在早期都抗拒做线下演出,不乐意将二次元和三次元打通。同样长相一般的EDIQ很理解这种抗拒心态,但后来慢慢地,就有一部分人愿意走出来,站到舞台幕前。


这是古风音乐圈第一次从网络向现实世界延伸。持续两个半小时的演出效果非常好,银临以歌迷身份参与过墨明棋妙线下演唱会,“和一大批古风同好在一块儿特别兴奋,总是在说,啊这首歌你喜欢我也喜欢!” 


10个月后,,开办名为《金陵·秦淮夜》的古风音乐会,2000多张门票20分钟内被抢购一空。团员们大多提前三四天就抵达南京,统统忙活在秦状元府的一间小办公室里。30多平方米的空间,摆放着乐器、舞美用品,成员们守在门口检票、协调流程,乐队坐在屋里一遍遍彩排。演出前一天,大家把各类用品打包、运送到现场。舞台上那排富有气势的编钟,道具组团员先把每一口钟拆下来,用报纸包好写上编号带过去,然后花钱雇了几个农民工合力把编钟中间的大柱子搬到会场,照着编号把钟一个个挂上的。


全LED舞台亮起的时刻,檀烧觉得“震撼又自豪”。与1年前身着便服不同,这次歌手们都化了妆,戴上发髻和头饰,穿着汉服演唱。表演结束后,歌迷里三层外三层围堵后台,甚至停车场也全都围满人。


线下表演的接连成功,再加上有实力的原创古风音乐人相继推出佳作,绯村柯北意识到,团队与歌迷的现实互动,可以通过整合古风音乐圈全部力量而演变成大型古风音乐会。2014年,墨明棋妙内部衍生出一个小项目组“古风十年音乐会”,大学日语老师绯村柯北担任总策划。小组成员利用空余时间去北京、上海、武汉、太原、广州、宁波等十个城市巡演,场场爆满。“不止古风圈,动漫,coser等二次元领域的(人)基本都过来了。”


2015年11月,汐音社通过5sing众筹为《人间词话古风专辑》举办首次现场LIVE——《寻得词话亦人间》古风朗诵音乐会。阵容庞大的人气古风歌手与众多知名配音演员联袂演出,社团专门请服装设计专业的人设计汉服与民国风格的表演服装,可惜,一大半没能用上,瘦的人穿上气质卓然,像小宇社长一样匀称的人却穿出了厨师味儿。



汐音社主唱司夏在“寻得词话亦人间”上演唱《世事长揖》。现实中她是一名大学老师,网络另一重身份是国内ACG领域知名同人歌姬“西国的海妖”


专辑结合王国维的《人间词话》选段与李白、苏东坡、辛弃疾等古人的生平遭际,创作出9首原创歌曲和10个配乐朗诵。专辑主题是QQ粉丝群一个小姑娘提议的,小宇社长和词作乘物游戏也一拍即合,兴头上的两个人从晚上10点,你敲一行字我回一行字,持续讨论到第二天上午6点,通宵敲定新项目的策划方案。


乘物游戏刚大学毕业,长发及腰,高挑漂亮,成长在书香世家,家里有《收获》杂志创刊至今的每一期,打小被妈妈敦促着读古典名著。专辑的歌词、朗诵念白与文案,大部分是她包揽。小宇社长和社团好友自掏腰包凑了25万,原本想着要赔的,没想到竟在5sing众筹成功,专辑付印发售后还小有盈余,于是促成了线下朗诵音乐会,当天吸引了800多位歌迷来到上海梅赛德斯奔驰中心。



2015年11月21日,上海梅赛德斯奔驰中心,汐音社“寻得词话亦人间”古风朗诵音乐会下半场,五色石南叶受邀朗诵《登临怀古》,连唱《人在千古》、《骄阳如我》


玩耍体系


 伴随着实体专辑发行与线下演唱会的举办,古风音乐不再局限于网络小众圈子的自娱自乐。圈子厚实的壁墙被凿开一道口子,外头的人持着好奇、疑惑的眼光探寻到内部的零星景致。在知乎输入“古风”二字,答案首页会跳出《为什么古风音乐总是被喷?》《古风类的音乐门槛是不是比神曲还低?为什么?》《如何评价这首古风歌的填词?》等帖子。知乎用户吐槽古风歌曲是“全拿日本歌曲来填”、“歌词矫揉造作,旋律过于模板化”、“把普通的流行歌曲加上几样民族乐器混搭而成的‘山寨产品’”。


实干派的小宇社长在好几个“征讨”帖中,扎扎实实码出一千多字的回复,从网络古风音乐的起源,分析到基于同人小圈传播走红的模式,最后“想借此机会,呼吁大家一起来做更好的音乐”。银临觉得这些诟病古风音乐的人,对古风圈的认知还停留在十年前。她眉头微皱,快速组织好措辞,“那时候还只有墨明棋妙一个社团在做原创,而现在许多具有专业特长的音乐人补充进来,原创社团也有二三十个了。不论是单首歌的作曲、作词、音质,还是古风音乐的种类、题材,都更为丰富多元。”


看到梁欢“撕”古风音乐圈,银临不像部分圈内好友,公开为古风音乐站队。难过归难过,她觉得梁欢某些批评踩得准,比如编曲水平初级,应当虚心接受。“要说服大众接受古风,还是得做出真正好的音乐作品。” 


陈贤江则在文章中指出,网络音乐玩家们有自己的一套玩耍体系。“这套体系可以不经由传统渠道的曝光而在网上默默地发展壮大,从社区到社群再发展成亚文化体系,并最终影响到主流文化。‘古风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。”


古风音乐“非传统”的传播路径,从风靡全网的《倾尽天下》中能够一窥究竟。这首Finale楼作词、河图作曲、编曲、演唱的歌曲,据微信公众号“三声”报道,2008年刚发布之初人气并没有急速蹿升。网友“第二颗扣子”根据歌词制作耽美向(即男男恋爱)的方应看和无情版《四大名捕》MV引起较大影响。之后网络写手“沧海遗墨”又以这版MV为故事内核,连载耽美小说《倾尽天下之乱世繁华》。2010年左右,这部小说大范围走红,令《倾尽天下》再次被大规模传播。


类似电影圈必谈的IP,富有故事情节的古风歌曲极易唤起网友的想象延展与二次创作,从而衍生同名小说、广播剧、MV等版本,反向推动歌曲的网络传播力度。也因为这首歌,古风音乐圈内部逐渐重视授权问题。

虽然二次元内容创业日益走俏,主流社会对二次元的态度仍不够包容,具体到古风音乐,更会由于缺少了解而本能排斥。部分古风音乐人基本不跟家人、朋友主动提起自己的这一爱好,清彦就是其中之一。现实生活中,她身边的朋友不爱听古风歌曲,她乐于和古风圈同好在网络上社交。在大学任教时,绯村柯北极少跟同事与学生提自己在网上混古风圈这件事,即便她有不少学生是墨明棋妙的歌迷。有个学生无意得知老师的二次元身份,却默默保守秘密,直到毕业才请她签名。


2013年,墨明棋妙先后走进中国传媒大学、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等高校。第一站中国传媒大学,是个刚开春的日子,挺冷的,丢子讲作曲编曲、米子讲中国古代乐器发展史,EDIQ分享自己做音乐的故事和心得。讲座从下午1点左右开始,持续至下午5点才结束。


相较于圈外人,古风音乐人打心底认同、推崇本民族优秀文化,主动亲近、接触古代文学、民乐、书法、汉服、中国画、茶道。清彦家的衣柜里挂着十几套汉服,春夏秋冬的都齐全,她曾经跟着古琴老师习练琴技。银临更喜欢以古代为背景的小说、电视剧、游戏。小宇社长从农村回到北京后,也不着急找工作,在图书馆读了三个月的西方哲学史。EDIQ短暂研究过茶艺,听的歌、看的影视作品十分驳杂,美国英国日本的文化会有选择地吸收。


古风音乐兴起短短数十年,尚且难以把它归作独立音乐类型,甚至连“古风”都是创作者自发给出的分类。“但它的本质是一种爱国情绪,是对中华民族文化积淀的一种认可与向往。”五色石南叶告诉《博客天下》。他在卫生事业单位上班,平素工作节奏非常忙碌,很难在微博上经常与歌迷保持互动。14个月前,描述古人风骨的原创专辑《五声十色》发布,微博上有好多歌迷跑来给他留言。


“一些年轻的大学生、高中生,不仅是听我的歌,他们能沉下心来写乐评感受,还能自发地去翻阅古人相关的书籍,这是我唱古风歌曲收获的最宝贵回馈。”他说。2016年4月,五色石南叶为《中华遗产杂志》官方微博的“夜读哄睡”栏目,配音朗读时长9分钟的“服饰的善变,中国古代衣冠的‘胡汉互动’”,用自己在古风圈的“一点点名气,希望年轻人不是叶公好龙,喜欢传统服饰之美的同时,对它的演变与发展能有所了解”。


近两三年,封闭的古风圈趋向开放,社团出品与歌手个人的专辑数量增长颇快,2015年和2016年万人场的线下演唱会接踵而来。南京米漫文化传媒有限责任公司的主创人员都是墨明棋妙团员,公司今年的重头戏是9月在鸟巢举办的万人场“心时纪——大型国风主题演唱会”。

 

“商业化”苗头蹿出,古风圈内部,创作者与歌迷之间,意见相左。有相当一部分网友在天涯、百度以及知乎上发表评论。网友沫颜如兮在墨明棋妙贴吧留言:“我不希望我喜欢的古风商业化,次元壁很厚的,与其说让古风歌曲变成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话谈,我宁愿让它只留存在古风圈里。”


受访的古风音乐人几乎都表示,商业化至少不是一件坏事。小宇社长认为,商业化最实际的回报是为做音乐奠定经济基础。“做最好的音乐,需要买设备。好的麦克风要上万,换个好吉他要两万块,这个钱从哪里出?”汐音社有一个成员是银行经理,收入比较可观,他最庆幸毕业时选择去银行工作,如今衣食无忧,投入于音乐的时间也够用。


银临则比较谨慎选择商业化歌曲的演唱邀请,词曲水准质量必须过关她才会接。墨明棋妙与汐音社都已经把线上兴趣社团与线下商业公司分割开来。“广州朗诵会上我们把商业和非商业的东西混淆在一块儿,拿工资与不拿工资的成员都很痛苦。”小宇社长决心消灭中间的灰色地带,网络社团就是无关商业的兴趣俱乐部,线下公司走商业付费模式。他坚信,在不牺牲音乐质量前提下的商业化,能够反哺线上的兴趣化音乐创作。


面对争议和互撕,一位古风歌迷则写道,“真正喜欢古风音乐,不是吐槽它的不好,而是一起努力把它变得更好。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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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文章首发于《博客天下》第220期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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