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是孔较瘦发布的第127篇原创文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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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段正淳是不是一个渣男？』
如果要评价大理镇南王，这个话题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。
我们先来回忆一个有趣的场景：《天龙八部》所载大战少林寺那日，萧远山揭破虚竹身世。说叶二娘十八岁那年，受了一个武功高强、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诱，失身于他，生下了虚竹。但这男子只想到自己的声名前程，全不顾念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，未嫁生子，处境是何等的凄惨。
叶二娘却说：我不能嫁他的。他怎么能娶我为妻？他是个好人，他向来待我很好。是我自己不愿连累他的。他……他是好人。”言辞之中，对这个遗弃了她的情郎，仍是充满了温馨和思念，昔日恩情，不因自己深受苦楚、不因岁月消逝而有丝毫减退。
数千江湖豪杰，听二人说到这一桩昔年的风流事迹，着实情深义重。随之情不自禁的都偷偷向段正淳瞄了一眼，大家均认为叶二娘的这个情郎，身份，性情、处事、年纪、无一不和他相似。
连段正淳也是大起疑心：我所识女子着实不少，难道有她在内？怎么半点也记不起来？倘若当真是连累得她如此，纵然在天下英雄之前声名扫地，段某也决不能丝豪亏待了她，只不过……只不过……怎么全然记不得了？
谜底揭晓，虚竹的父亲，竟然是德高望重的少林寺掌门玄慈方丈。出于内疚和羞愧，玄慈方丈与叶二娘双双殉情。
同样始乱终弃的故事，死了的玄慈方丈，似乎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世人谅解。但活着的段王爷却一直背负着渣男的名字，盖棺亦未能论定。
02
同样是少林寺大战当天，萧峰携燕云十八骑赶上少林。中原武林各路英雄数逾千人，个个要击杀之。彼时，段正淳低声向范骅、华赫艮、巴天石诸人道：这位萧大侠于我有救命之恩，待会危急之际，咱们冲入人群，助他脱险。
范骅等人向拔刃相向的数千豪杰瞧了几眼，说道：对方人多，不知主公有何妙策？段正淳摇摇头，说道：大丈夫恩怨分明，尽力而为，以死相报。大理众士齐声道：原当如此！
单凭这一段，段正淳便可圈粉无数。和那些整天把仁义礼智信挂在嘴边的草包相比，段王爷确是铁骨铮铮的热血汉子。一个人单靠风流倜傥、柔情蜜意，是不足以保持经久不衰的吸引力的。如果把段正淳的故事单独拿出来讲，绝对比张无忌、令狐冲等人出彩。
段誉的故事，让我们看到了情人该学会洒脱与放手，南帝段智兴让我们看到了丈夫该学会细腻与温存。
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总结段正淳，他前半生是天生的情种、头等的恋人、二流的父亲。后半生却尽是中年男人的无奈与落寞，他和他的女人们之间，尽是些不动声色却又若无其事的冷报复，因之受伤的不胜枚举。
03
李青萝和康敏，这两个女人的名字，似乎不太容易被人记住。大家更喜欢称呼她们为王夫人和马夫人。
他在各处欠下不少风流债，众债主之中，以王夫人最是难缠。秦红绵、甘宝宝等人不过要他陪伴在侧，便已心满意足。马夫人康敏是有妇之夫，手段虽然狠，但终究不敢乱来。这王夫人丈夫已死，便死皮赖活、出拳动刀，定要逼他去杀了原配刀白凤，再娶她为妻。这件事段正淳如何能允？闹得不可开交之时，只好来个不告而别，溜之大吉。
因为段正淳的负心，李青萝自己搞了一个『曼陀山庄』，几十年来到处杀大理人，还派人去江湖上各种抓渣男、查八卦、逼着男人杀原配。因她与段正淳的奸情被慕容复的母亲识破，竟扬言要在这位妯娌死后派人去『扒了姑太太的坟，将她尸骨拿到花肥房来，一般的做了花肥』。
与李青萝的因爱成恨相比，马夫人康敏的因爱成魔的更加病入膏肓。她是典型占有型人格，一旦无法占有，必定设法将其除去。手无寸铁的她在江湖上翻手为云、覆手为雨，先后害死了她与段正淳的亲生儿子、段正淳与阮星竹的女儿阿朱、谋杀了亲夫、间接害死了白世镜、萧峰。以她骁勇善战的性格，如果真的成为段正淳的王妃，也必定是宫斗中的大高手。
段正淳虽然用情不专，但对每一个情人却也都真诚相待。然则，似段王爷的这般人，生活中并不少见。他们靠一种掌控力和悖论，试图将自己割裂开来：把名分和地位留给原配，把爱情和性生活留给情人。
如果所有情人都像李青萝和康敏一样，动不动就以死相逼，他自然会懂得收敛。把他惯的最不成样子的还是要数阮星竹。
阮星竹终生的事业便是做好一名情人，她最懂得闷声发大财，狭隘如王夫人和秦红棉者，都没有派人前来行刺。阮星竹为段正淳生下了两个女儿，而且终生未婚，可见他们二人相处的时间应该最长。
阮星竹也从来没有要求段正淳杀掉刀白凤，甚至没有要求成为他的妃子。她的幸福理论荒谬而又自满：段郎虽然花心，但跟我在一起后，便不再勾搭其它女子……细细嗅来，这就有点绿茶婊的味道了。
萧峰曾在阮住处见到了一副段正淳的书法：『含羞倚醉不成歌，纤手掩香罗。偎花映烛，偷传深意，酒思入横波。看朱成碧心迷乱，翻脉脉，敛双蛾。相见时稀隔别多。又春尽，奈悉何』，落款是：书《少年游》付与竹妹补壁。星眸竹腰相伴，不知天地岁月也；大理段二醉后狂涂。
这是段正淳誊写的张耒写给歌妓的艳词，但题款中的那句『星眸竹腰相伴，不知天地岁月』，可能恰好能代表这位段王爷的真实心态：他拿得住阮星竹，二人之间只需要谈情说爱；虽然我给的不够，但是你要的不多，恰好应了那句无拘无束无碍。他们是棋逢对手的恋人，却成不了也不想成为棋逢对手的亲人。
但实际上，阮星竹对段正淳的伤害也是最深，刀白凤的出轨只能算是他冥冥之中的罪有应得。但阮星竹将两个女儿，一个丢与慕容家当丫鬟，一个丢与星宿海。最后两个女儿又相继因为同一个男人香消玉殒，这不得不说是莫大的讽刺。
从爱情的角度而言，段正淳与王夫人谈茶花、与康敏谈情色、与阮星竹谈诗词、与甘宝宝说情话、与秦红棉谈武功，他们在一起时，习惯了软玉温香抱满怀，离魂到天外的温存。但当爱情一旦走到家门口时，往往都变得千疮百孔不再美丽。
因为，段正淳和他的女人们，都没有学会如何为人父母。
04
于是，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，用现代人的眼光看，段正淳的确是一个典型的渣男。
段誉认识的那些姑娘，都是他的妹妹，也就是说，她们都是段二爷婚后出轨的直接证据。而段誉的母亲出轨并怀上段誉，恰恰是看到段正淳喜欢拈花若草、到处留情。所以，这位大理王爷风流与多情是与生俱来的，并非婚后枯燥乏味生活的调剂。
北宋时期，妻妾成群的事情并不鲜见，作为大理皇族，未来一把手的接班人，似乎段正淳能有三宫六院也不为过。但当我们对一个人品头论足时，首先需要知道的是：『时代的一粒尘埃，落在个人头上，都可能是一座令人窒息的大山』。
压在段正淳身上的大山恰恰是他大理皇族身份。他的原配夫人刀白凤是摆夷族大酋长的女儿，大理国摆夷族居多，。而摆夷族历来都是一夫一妻制，刀白凤不允许自己的丈夫再娶亲，这也就成了他婚恋悲剧的根源。
与玄慈方丈相比，段正淳绝对是天生的情种、头等的恋人，但顶多算二流的父亲。玄慈方丈好歹想到去妥善安置叶二娘母子。段正淳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私生女，更谈不上曾经在她们中间扮演父亲的角色。
当然，这个世界上，根本没有完美的人。即便让我们觉得光环四射的萧峰，死在他手下的不是昔日的故人，就是心头最爱的女人，他因身处宋辽两国庙堂与江湖的夹缝中不能两全，最后悲愤。
同样因为家国之事皆难两全，我们这位段王爷也选择了；但我们总是怀念萧峰胜过怀念段正淳。
段正淳死于多情和深情，萧峰死于灰心和伤心；他完全可以跑到东北老林隐姓埋名，忘记金戈荡寇熬兵的烦心事，与他的兄弟完颜阿骨打继续赤手搏熊屠虎。
但是，段正淳的难题，比萧峰更难以化解。他不仅仅有家国社稷的难题，也有余情余孽要偿。当他所爱的女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，他才明白：作为王爷，江山社稷是他的一切，作为男人，爱情才是他的一切。
他最后选择了男人这重身份，毫不犹豫地从几位女子于黄泉之下。
看到这里，我们还能用渣男这种单一乏味的标准定义段王爷的一生吗？在大理段氏的男子中，段正淳远远比段誉和南帝段智兴更加血肉丰满和光彩夺目。
05
世界上最好的分手，其实是不爱和轻轻地放下。但段正淳和他女人们，几乎没有『一别两宽、各自安好』的先例。
段正淳格局不大，他的女人们情绪化又过于严重，且看她们分开后的表现：她们要么将私生子掐死；要么离群索居，用仇恨将她们带大；要么不管不问，任由其流落江湖；要么带着孩子结婚，但婚后都憋不住心里的秘密，将家庭生活过的一团糟。
『无人不冤，有情皆孽』，每当我翻阅《天龙八部》时，陈世襄先生的这句批语总是会萦绕眼前。金庸借段正淳写尽了中年男人婚姻中的各种危机与问题。但不可否认，书中所有的家庭关系，都经不起赞美。但凡我们一推敲，每个家庭里，都藏着委屈。
和段正淳相比，现代人很难再有段王爷式这般错综复杂的难题，毕竟段王爷式的多情常有，段王爷式的深情却不易寻找了。很多人彼此喜欢了两三年，最后都可能因为一个眼神，一句话，不到一秒就决定放弃了。
其实，多情又冷酷也挺好的，速战速决总是好过暧昧不清。怕只怕杀伐决断的遇到了藕断丝连，情意绵绵的遇上了见异思迁。如果把爱情当成游戏，这世上，最后能赢的多半还是薄情之人。
当然，本文末尾的落脚点仍然是家庭。若把父亲的格局、母亲的情绪当成一家人的风水。还有一个与段正淳有关的家庭最需要引起大家的重视。那就是俏药叉甘宝宝与她的丈夫钟万仇。
钟万仇因自己样貌极丑，所以对如花似玉的妻子甘宝宝倍加疼爱，而又因甘宝宝年轻时与段正淳的情爱纠葛，故极为痛恨段正淳。
但此人格局实在不大，先是被段誉讽刺他胆小如鼠，不去大理城内向他的父亲段正淳挑战，而是把『姓段者入谷者杀无赦』的牌子挂在自家门口逞威风。
本来『知耻近乎勇』，但他发现自己妻子情绪不稳，每日对段正淳朝思暮想时，便去和四大恶人混在一起，搅动江湖。钟万仇此举便由低到灰尘中的卑微角色，变成了小丑。甘宝宝也因为无法在婚姻中掌控好自己情绪，最后弄的家破人亡。
相比之下，我反而喜欢包不同。
很多人不喜欢这位整天把『非也，非也』挂在嘴边的怪人，因为他确实得罪了很多人。但在听香水榭中，他在一瞬间便将青城派、蓬莱派等收入麾下，可见他比慕容复在笼络人心方面的手段还是高明一些。
西夏公主招婿大会上，他向世人宣称他最爱的人『年方六岁，眼睛一大一小，鼻孔朝天，耳朵招风，包某有何吩咐，此人决计不听，叫她哭必笑，叫她笑必哭，哭起来两个时辰不停，乃是我的宝贝女儿包不靓』。他在书中曾多次向众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与女儿相处的日常。怜子如何不丈夫，《天龙八部》中大大小小二百多名角色，这是唯一拿家庭生活引以自豪的。
《妖猫传》里，唐玄宗为绝代佳人杨玉环举办极乐之宴，极尽奢靡骄奢之能事。宴会之上，李白被迫为贵妃写『云想衣裳花想容』的清平调。在尽皆过火、尽是癫狂的宴会之上，落拓不羁的李白显得分外刺眼。在无数人都高呼贵妃娘娘是大唐风韵所在时，杨玉环对李白说的一句话却在瞬间就点了题：李白，大唐有你，才真的了不起。
刺眼，有时候是因为更闪亮、清醒的存在。
所以，杨贵妃的这句话，我想借来赠与包不同：包三爷，《天龙八部》有你，才真的了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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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事如潮人如水，只叹江湖几人归
相濡以沫，不若相忘于江湖
草在结它的种子
风在摇它的叶子
我们相逢在文字里，不说话
就十分美好
我是非著名心内科医生孔较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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